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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北上广的年轻人,在深圳找到归宿
​36氪| 2022-05-05 13:03:18
深圳打工年轻人


来源/36氪华南 

作者/陈曦宁、高雅

注:2022年3月中旬,基于百度地图平台数据的《2021年度中国城市活力研究报告》发布,研究显示,在全国人口吸引力城市TOP300中,深圳自2019年来持续蝉联榜首,而后依次是广州、北京,上海。

众所周知,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在过去,其人口结构中的大基数也是由其他城市居民构成,但在近几年,从其他一线、超一线城市过去的职场人却日益上升。深圳的吸引力在哪里?和其他城市的差异又在哪里,是文化沙漠?还是创新热土?热衷搞钱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交由经历过不同城市的外来旁观者回答或许能得到新的解题思路。

基于此,36氪华南展开了一次社会田野调查,收录了300余份调查问卷后,深度访谈了近20位相关经历的人,也对深圳的城市气质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上车请系好安全带”

即使离开了深圳,一些人也没有忘记坐车要系安全带。

在离开深圳、回到三线小城创业的第二年,谭潭依然保持着上车就系安全带的习惯,把深圳的城市印迹具象化为“安全带”这一标志性符号——上车就系安全带,哪怕是坐在后排,这几乎是所有生活在深圳的人最快养成的“城市习惯”。

从北京搬到深圳工作的林涛也对这一现象表示认同,作为金融从业者,林涛一年要飞行150次以上,但很多时候,其他地区的出租车司机可以一眼判断出林涛的工作地:“一上车就系安全带,你一定是从深圳来的吧。”

硬性规定是这一习惯产生的根本原因,在深圳,不系安全带被罚款的不只有驾驶员。如果乘车人未按照规定使用安全带,也将会被处200元罚款,无论是前座还是后座。这一数额之高是其他多数城市的10倍。

除了惩罚力度较大,也有不少人将“安全带”这一表象归结为秩序感和规则感的体现。

“就像是一代人从小养成的肌肉记忆一样,年轻人多的地方总会自然形成某种不用说明的秩序感。”这是在南山工作的李文决定留在深圳的拍板原因。

2015年,在北京读书的李文硕士毕业,彼时正是互联网公司最火热的时候,像其他同学一样,进大厂,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生们的最佳选择之一,他也幸运地拿到了百度在北京的offer。

机缘巧合的是,那次读书和工作间隔之中的毕业旅行,他选择南下去深圳看看。“然后就被这座城市吸引了,包括热辣的气候和广式早茶、满眼的棕榈树,那时候会觉得这里的人可以在海边边度假边上班。”

真正让他拍板下决定的契机却是关于“秩序感”。

有一次李文早高峰坐地铁,他看见大批年轻人排着队,这条队伍自商务办公楼扎堆的深大地铁站门口一直延伸到车站外面,更不要说往里到安检门那儿有多长的队伍了。“就像是有工作人员引导排队一样井然有序,但实际上没有工作人员,这让我觉得大为震撼。”李文回忆道。

这次旅行之后,李文放弃了在北京的工作,“交了对毕业生来说很大一笔违约金”。而今年,已经是李文在深圳南山区腾讯大厦工作的第七个年头了。“买了车,但还是有很多时候会选择坐地铁。”李文笑道。

猪脚饭与omakase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和这座城市有了链接?

从北京南下深圳1年的金融从业者徐凡马上能回想到和小伙伴一起去街边觅食的画面。

“是随便进一家店都不错的感觉。”徐凡回想起他在北京的日子,他觉得在京吃饭和在深吃饭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在北京是要小心避雷,需要小心翼翼跟随朋友或者大多数人的意见找到好吃的店,而在深圳是可以猎猎奇的程度。”在他的回忆下,深圳的大街仿佛变成美食地图,他热爱湘菜,而这里因为湘菜众多被戏称为湖南人的“第二省会”,和小伙伴经常光顾的上梅林的砂锅粥店,或者是广府的匠传点心都成为了他和这座城市链接的时刻。

“有时候也很简单,一碗猪脚饭也好吃。”在深圳,几乎隔街就能看到的猪脚饭档口,一碗简单易得的美味只需要十几元。

也不是没有贵而精致的吃食。

当omakase这个词火于网络时,深圳的高端日料店、Fine Dining 等也早就火于资深食客的口耳相传。与主厨餐厅扎堆到内卷的上海不同,深圳的高端餐厅平均要价更贵,却也从不缺食客。在疫情来临之前,你总能在上海找到1000元-2000元价位的米其林级别餐厅,甚至也有如福和慧(米其林一星)这样,Tasting menu价格从500元左右起跳的高端素食餐厅。但在深圳,同等级餐厅基础价更多从2000元开始,比如今年刚刚进入亚洲BEST50 的深圳中式法餐ENSUE,这家在深圳颇有名气的Fine Dining总价便是从2000元开始。

“不同的是,你在深圳不用端着,你吃猪脚饭还是去吃omakase都没关系,都只是选择。这里的人过得随性,大家不会基于谁吃什么而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这种丰俭由人的感受也被延伸到徐凡来深圳后的生活场景中。作为金融工作者,当他看到深圳的房租价格后便马上选择了公司附近3个地铁站内月租5500元二居室,从此告别了同样房屋情况在北京需要一个半小时通勤的生活。

缩短了通勤时间后,徐凡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观察生活的时间。“能经常在下班后和小伙伴约饭,回家还能看到小区里各种品种的小狗开会、小朋友们结伴放学回家……”

从房租价位来看,徐凡出租屋在深圳只能算中间价格。在深圳,你也可以花几百元住在城中村里,又或者花费更高价位选择海景住房。由于城市较新,普遍楼龄也比北京上海更年轻,住宿条件也有了提升。在密布城中村的深圳,一街之隔你总能看到城中村和豪宅相对而立的景象,不同的价钱仍旧能享受到相同的通勤距离,这对于外来者而言是划算的。

“其实对国内一线城市来说,想留下来和购房的成本都是差不多的。”徐凡感叹道。虽然深圳房价高昂一直是全国的共识,但从北京来到深圳的他却第一次对一线城市有了归属感。有一次,徐凡的朋友来深圳玩,订了一间位于南山区的民宿居住,他去帮朋友搬家。当他站在民宿阳台时,耸立的高楼和断断续续的海景一起映入眼帘。“一线城市里在住处能看海,这对我来说是很高的加分项。”徐凡解释道。

星星之火组成的城市

张天鸣从西安南下深圳的时间是2017年,他并不算是最早一批来深圳的互联网打工人,但依然能够看到深圳的崛起。

遍地是机遇和包容性是张天鸣对深圳的第一印象。彼时,对于并不算名校出身的他来说,能够幸运的和所在公司一起参与到深圳智慧交通项目的制作,是抓住城市发展机遇的意外之喜。

“现在走在马路上,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张天鸣说,“刚来深圳的时候住在白石洲,那是深圳最大的城中村,走在这些深巷里总会有一些紧张害怕的感觉。后来,刚好赶上平安城市项目的建设,我也亲身参与,在城市犄角旮旯里安装摄像头,甚至每个摄像头上还印着公司LOGO,那以后走在深圳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都觉得安心极了,就会让人觉得深圳是由无数个像我们这样年轻的星星之火建造起来的。”

深圳的快速崛起也成为了一种无法复制的城市发展样本。吸引着越来越多年轻人深圳魅力,就是深圳的性价比、创新性、试错机会,秩序感,以及构成这些特色的深圳年轻人自己。

张了了已经深漂10年了,这种感觉更深。

在她的记忆里,第一家星巴克咖啡就开在腾讯大厦的楼下,而到了今天,越来越多的咖啡馆、高端商贸中心拔地而起。她印象中发展最快的地方是南山科技园东区的大冲村,这里曾为深圳市政府旧村改造计划的重点区域之一,1500栋破旧建筑的铲除计划直到2011年才开始。

城市发展的极高速度同样可以用来解释深圳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四十余年中,这块1997平方公里的土地从一个小渔村长出超过200栋百米以上的摩天大楼、近300公里的地铁和1600多公里的各式道路。

而今天,自2017年9月华润旗下项目万象天地在这块地皮上开业之后,全国最大的一家i.t blue block、内地第一家JOURNAL STANDARD FOODIES、优衣库全球概念店、华南首家星巴克臻选旗舰店等品牌纷纷入驻于此,目前已成为深圳最热闹的商圈之一。

“这块地皮几乎可以是深圳现代化进程的一个缩影。只要在深圳待上5年,你就能肉眼看到看到一座城市的发展速度。”张了了对36氪说。“无主之城”是张了了对深圳的形容词。也就是说,人人都可以是城市的主人,为自己的城市贡献力量。

伴随着不断有外来者前来建造,因为不够有丰厚历史底蕴,关于深圳是不是“文化沙漠”的讨论,也一直没断过。相较于拥有千百年历史的北上广,少了时间沉淀的深圳没有太多历史的痕迹、缺少文化底蕴或许是不争的事实,也是许多受访者在谈论对深圳的第一印象时会提到的。

但真正在深圳从事文创、设计类行业的人有不同看法。

阿伟四年前从成都来到深圳。选择迁移的原因很简单——他认为自己所在的室内设计行业,在深圳这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设计之都”之称的城市会得到更好的行业发展。

阿伟感觉,相比起其他城市已拥有的历史山水画,深圳更像是一张白纸,作为改革开放之后首批四个特区之一,其建设速度和规模都是最大的。而且,它的建设不是对原有城市的改造,而是从无到有的创造。仅仅发展了40年的深圳,拥有许多崭新的房子,也因此造就了设计师们对于室内设计的无限空间——在这里,设计师们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更多的创新设计能够被市场接纳。

这样的独特背景,一方面让创作者确实很难从过往的故事里提炼出艺术,但另一方面却形成了深圳能够“快速成长”的基因。

1979年至2021年,深圳常住人口从31万增加至1756万,更重要的是,一线城市中,只有深圳的户籍人口数不足常住人口数的一半。但“无主之城”的另一面,便是很多人只能把他的青春留在这里。

年轻力量是发动机,但更持久的发动机可能是和这座城市一起生长的人们的激情。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知道自己的激情可以燃烧多久。而在激情燃烧殆尽后,可能不少人仍旧找不到能让自己安全降落的地方,这或许也是一线城市的通病,但对于这座外来人口和年轻人涌入越来越多的创新之城而言,如果一个外来者开始“佛系”,被淘汰的速度也会加快。

这样的焦虑感也导向大众对于深圳职场人的一种标签印象“搞钱”。青春是有限的,焦虑和搞钱氛围都是会传染的,那么“搞钱”这个词在职场人心里到底是怎样的理解?

搞钱!搞钱!搞钱!

2022年3月,一场疫情席卷深圳,让众多深圳职场人“破防”的新闻却来自因为疫情被迫放假的科技园上班族 。当月,不少人朋友圈里都能看到这张照片——在被迫下班的人潮中,几个背着公司电脑主机准备回家继续工作的男职员显得格外突出,“让我离开工位可以,让我不工作不行。”

90年代-00年代,中国内地去中国香港“淘金”的人潮一波接一波,1996年电影《甜蜜蜜》中的一句台词或许是最早的“搞钱”独白。“黎小军,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你,你来这里也不是因为我。”同样从内地赴港谋生活的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分手。

这样的场景,在与中国香港隔河相望的深圳也在时刻发生。据相关调查,深圳人平均初婚年龄在30.8岁,大大晚于国内城市平均水平。在不少深圳的年轻人眼中,比“搞对象”更重要的事,的确是“搞钱”。

在不少城市大谈“内卷”的时候,你很难说明白深圳人的“卷”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

2021年4月,结束了6年北漂生涯的阿槑来到深圳入职所在公司的深圳部门。这一次南下,她和男友筹划已久,她们原本打算先借道深圳南下,待时机成熟再去房价相对便宜的广州定居,但在深圳生活一段时间后,她改变了决定。

最先让她感受到深圳冲击的是在入职当天。当她来到办公桌前放置物品时,她赫然发现深圳公司竟然给每一位员工都配备了折叠床,这张床像一个平凡的办公用品一般被折叠在办公桌侧下方。数日之后,她开始适应深圳节奏,这里的工作日,每到中午12:30左右就会熄灭公司大灯,所有人自觉保持安静,一张张折叠床被舒展开来,她能一觉睡到下午上班前。

不同于北京和上海,深圳的公司里一定能找到折叠床的身影,有的时候甚至会是一整片用来放置的区域。无论这家公司是否有加班文化,12:30准时熄灯午休几乎是大多数深圳公司的默契。

在深圳蛇口,一块有历史意义的石碑坐落下来,上书“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不少深圳的职场人眼中,这句话一定意义上概括到了深圳职场的精神。

内卷或许永远不会在任何城市绝迹。但深圳的职场人看起来更务实,撇开‘为理想燃烧生命的空话’,深圳式“搞钱”观更看重整体效率与性价比。比如搞钱的可持续性,身体状况能否支持,时间是不是被更有性价比地换成了钱。

阿槑热爱运动,来到深圳后便发现这里和其他一线城市的区别:得益于海洋性气候和有效的城市规划,几乎每个社区附近都有相当面积的公园,有的甚至会画出跑步道,到了下班时期,公园里锻炼的年轻人格外多,人们会成群结队地跑步,跳舞,打球做各种运动。

深圳地处丘陵地带,这也让深圳市内和城郊都有不少山川。周末,阿槑和男友坐上地铁就能到达想去爬的山的山脚下,登山成为她的生活方式。在深圳每座山的山道上,深圳人的身影也从不会缺席。每到休息日的凌晨五点,有“鹏城第一峰”之称的大梧桐山山脚,期望去山顶看日出的人总要排队才能步入上山台阶。

“过去我在北京是没有生活可言的,下了班已经晚上了,只想回家。气候也是影响因素,没有动力出去走。”来到深圳后,虽然仍旧会加班到深夜,阿槑却变得更热爱生活了。

从北京南下深圳4年的阿瓜感觉自己曾经在一次沙龙活动时,更清晰触摸到“搞钱”精神的内核。据阿瓜回忆,当时做分享的是一位教育科技公司女高管,她提出了一个观点——要把人看成一个公司去理解。

“如果你是一个公司,你的哪些能力是行政部门?哪些部分是用来给公司造血的?哪些部分是用来做创新扩展的?你所经历的每一分钟都可以被利用起来,都是有价值的。”阿瓜回忆道。从那之后,她也拥有了这种“搞钱”念头,仔细评估自己的能力、时间相比变现情况来看是否健康,也不再只困于职场挣钱的迷思。

“我身边不少朋友,收入来源都不止一种,工作只是收入来源之一,一个游戏策划的另一面可能是剧本杀作者,营销同事可能到了夜间会去做兼职健身房教练。听起来好像很累,但我感觉他们的生活也总是充满能量。比起‘搞钱’本身,大家更看重效率与性价比。”阿瓜告诉36氪。

今年三月,长居于上海的室内设计师安娜用脚再次为深圳投了票,因为看好深圳设计行业发展,她也裸辞来深圳发展。

有人留下,又会有新的人来到,一线城市的吸引力会持续存在。作为一线城市的深圳也用它年轻都市的特质持续影响着前来的人们。

这座城市向前的齿轮永不停歇,从早上六点盐田港的渔船上撒网开始,到晚上两点科技园最后一个程序员改好代码结束,日复一日,昼夜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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