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略大参考

作者/旺仔

汽车产业的全球零部件百强企业，几乎都在上海及周边设厂。从一级供应商的博世、安波福、博格华纳到电装、芯片、座椅、仪表、轮胎等大大小小的供应商，多达2万多家。

以芯片产业为例，上海芯片产业规模占全国四分之一、集聚超过700家行业重点企业，其中不乏台积电、中芯国际这样的头部企业。

相邻城市苏州，聚集了众多电路板（PCB）企业，以及为车企提供多项控制功能的电子部件。

夹在上海和苏州之间的昆山。每天要生产12.3万台电脑整机，9.2万台手机，创造13亿元的GDP。围绕这些数据，是近120万工人的生计。

长三角地区是中国重要的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产业集群。而疫情，带给这一区域芯片、汽车、电脑、手机等产业众多压力。

华为终端业务CEO余承东和小鹏汽车CEO何小鹏，都曾发出类似预警，如果上海不能复工复产，五月份可能中国所有的整车厂都要停工停产。

供应链短缺的痛苦，华为深有体会。去年，因为芯片短缺。华为手机出货量，跌出全国前五。华为海思跌出全球半导体企业前25名。

受疫情带来的供应链波动影响，一些企业的产值，相较去年同期是下降的。

上海特斯拉超级工厂，疫情期间几次停产。1月、2月整车出口量约为4.5万辆、3.3万辆，而在3月份出口降至60辆。蔚来汽车部分车型价格上调，受零部件短缺影响，整车生产停产。李斌自己都用自家的葱换邻居的盐。

其实，产值这个东西，只要机器转动，便可以源源而来。但是，放在仓库里运不出去的产品，它的价值，只能体现在统计报表中，而不是实际的商品交易中。

更为实用的数据是利润率——企业能赚多少钱，交给国家多少税收。

我们找了几位疫情地区的工厂厂主，以下是他们的生产、生活经历：

01 涨价

今年一季度，我们工厂的产值大约是去年同期的75%。二月份苏州有疫情，我们厂受到波及，但是影响也不大。

主要看二季度的防疫程度。我做手机零部件生意，二季度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生产季度。因为手机产业通常集中在秋季上新。

往年二季度开始，我们陆陆续续收到客户的订单，已经开始采买原材料，调试机器了。现在都快5月份了，还没收到客户明确的订货信息。消费电子的供应链很长，环节很多，就像芯片缺货，导致出货量下降一样，可能一两个元器件产能不足，整机就出不了货。

疫情对我们的影响有，但不算大，初步估计毛利会下降3到5个百分点。但是对电脑和手机产业的整体影响挺大。上海、苏州是手机产业、笔记本企业的重要产业集群，富士康、世硕、仁宝、立讯精密等企业，为苹果、华为、联想等消费电子品牌代加工手机和电脑业务。

比方说昆山，通信、计算机电子的产业的年产值在5000亿元以上。在全国其他地区，找不到能供这么多产值的地方。像是和硕在上海和昆山的工厂，因疫情几次停产，波及iPhone和MacBook产量。

对普通消费者而言，今年新能源汽车、苹果手机，笔记本电脑，价格上调是大概率事件。

02 压货

在长三角地区做生意，整个配套设施很完善。像我的工厂，供应商在周边的上海、宁波、太仓、常熟，供应链的半径基本上50km就能满足，客户也以这些地方为主。整个工厂的运转速度很快。

我工厂之前只留一天的安全库存，没必要把资金压在库存上，有的原材料当天买当天就能到，非常便捷。

但是，现在我会留出来3天到7天的安全库存，有的客户还要求我留出7天到14天的安全库存。疫情让货物周转的速度慢了一些，进货慢，出货也慢，整个生产的周转速度就慢下来。我有200万元的货物，停在高速收费站，快十天下不来。有100万的原材料扣在物流园，因为一位外地司机操作不当，他下车卸货，导致我货物扣在物流园。

我在4月份还在深圳新租用了仓库，用来放原材料和产品，有差不多500万的货。之前800万元可以周转起来的工厂，现在可能要2000万元。很多资金押在在途货物、库存上，资金的利用率不高。

可能以前我的资金可以生产5000套，但是货物周转速度快，一个月周转3次，我就可以生产15000套。但是，货物发不出去，钱收不回来，我就能生产5000套，勉强能再生产5000套，但是到三批，我肯定转不动了，没钱了。物流周转慢，对企业影响太大了。

03 抢购

昆山全域静态管理之前，我紧急从太仓调来一批原材料。货物停在高速服务区进不来，路口设置了限高杆。检查站的意思是货物进昆山，需要本市的运营车辆接驳。我们又临时找了几辆货拉拉，去高速路口接的货。虽然，过程有一些波折，但是，货物顺利入库了。

我们行动的早，抢在全域实行静态管理前，订货、入库。后来有几天事情挺麻烦。物流刚开始是进不来，但是可以往外发，后来是既不能进，也不能出。限于有通行证的车辆，在市区内部非封控区运送。

像我公司，办公场地在苏州市区，工厂在昆山。同公司的产品，从市区运到昆山，都不放行。这样的状态大约从3月27日持续到4月12日，后来昆山解除全市静态管理，我们工厂不在封控区，复工复产，情况好很多。

最近物流恢复的很好，很多因疫情关闭关停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和服务区，已经恢复了。不过，昆山和上海的物流还是有些麻烦，昆山可以到上海，上海到昆山，到苏州，需要有通行证车才可以。通行证对本市运营的车辆而言，申请起来不难，但是对一些外省的运输车辆，还是形成一些障碍。我们从外省市进出货物，还是比疫情前麻烦。

04 断贷

这次疫情，让我知道银行是王八蛋，它们不会雪中送炭的。

我在银行有300万无抵押授信，是银行自己找上门来的，让我帮它们完成任务。3月中旬，我有100万额度到期，我还完了，但是贷不出来了。

我找行长，行长说找总行。我又给总行打电话，他们说是系统原因。可是，系统是谁呀？都没法找人解决。银行这不是变相断贷吗？

可气的是，这笔贷款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5年前，经理来找我，行长也来找我，说我是他们的白名单客户，可以无抵押贷款。让我帮他们完成业绩，授信额度10年有效，可以不用。

有一段时间我没用过贷款额度，我们企业资金运转速度挺快的。后来经理给我打电话，请我用一用授信额度，可以这个月借下个月换，贷款产生的利息他帮忙想办法。我们用了之后，财务就慢慢习惯用贷款了。

等到这次疫情，本来工厂资金周转就慢，他们还变相断贷。我的授信额度还有5年多的有效期，结果系统说不能用。

05 停产

疫情期间，我留了十几名住在本镇的工人，留长工厂内。原打算是闭环生产，因为我们有一批货，要交付给客户。

后来原材料库存不够，我给供应商打电话，安排调货。这个供应商我们合作了好多年，也帮我们找了很多种方法安排发货。也真的把货，送到了我们厂区附近的物流园。

但是有个什么事情，我订货的时候，忘记订装货的纸箱。货到了，没法卸。我又安排员工，开私家车去送纸箱。可是，私家车不是营运车辆，没有通行证，进不了物流园区。就导致我们货到了7、8天没法卸货。

这些事情我们都理解，因为疫情期间的管理都是一刀切。园区要是让我们进了，可能整个园区都要停工。

因为原材料的事情，有一度我很着急。后来发现，生产出来的货也发不出去，或者只有50%能发出去。我也没那么焦虑了。

像我们这样的电子零部件企业，不是机器开动就能生产，它需要调试。像是注塑机，开机和调机就需要3到4个小时，还有的机器调试就需要花费一天。

所以机器一旦开动，不能停机，要24小时持续不断的生产，才能保持良品率。机器开动、再停止，整个生产成本很高。像我这种，原材料不够，货也发不出去，不生产对我来说反而是可控的，没变成成品之前，都是可控的。所以工厂的生产线停了，员工留厂吃饭、打牌、刷手机，就是不用生产。

之前，延期交货3到5天，客户都很急，现在是一个星期都很坦然。有客户发收货地址给我，问能不能发货，我说不能，他都不问为什么不能发货，现在大家都不问了。都懂。

06 停招

我给工厂做人力外包，就是推荐工人。每年春节过后，是工厂的招工高峰。年景好的时候，2、3月份新招的工人，接近5万人。

今年一季度，整个工厂的用工需求极度萎缩。而且工人挣得也少，工人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加班费和计件工资。比如说，平均周末加一天班，节假日，春节的加班，以及有些工厂两班倒，8小时之外的加班等等。

基本工资就2000多点。但是很多工厂停工，好一些的工厂，给发基本工资，一些小工厂，基本工资都要打一些折扣。

工厂没有招工需求，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以前我号召老乡来长三角地区打工，经常说“一名工人永远不愁找不到工作”，现在我自己都要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