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商业人物

作者/郭儒逸

壹

这几天，北京中关村海淀中街6号的马路上仍然人来人往，但那家挂着“新东方”巨大logo的公司似乎变了样。

它正在进行着一场迫在眉睫的“自救”。

马上就要年满六十的俞敏洪，把自己推进了直播间。他开始做起农产品直播带货，准备和他一起走上这条道的，还有新东方的几百名老师。干了多年教育培训之后，这些人就要变成直播平台的签约主播了。

为做好这场新东方转型农业的直播首秀，俞敏洪提前两个多小时就到现场彩排。在此之前，他几乎没怎么干过这种活，但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临场上阵。

按照原有的规划，俞敏洪是准备在60岁就退隐的。一个多月前，在新东方成立28周年的日子，他在公司内部场合告诉员工们，自己退休后的理想是变成大半个徐霞客，悠游江湖，潇洒余生。但现在看来，这个理想在短期内已经破灭，“我真的需要从头再来，可能要再和大家奋斗几年，甚至十几年。”

过去几个月，新东方在美股和港股市场均告暴跌，股价创上市以来的新低。俞敏洪的个人财富也急剧缩水——2020年的胡润百富榜上，他的身家曾达到260亿，但到了2021年，这个数字变成了75亿。尽管在近期的一档节目中，他坚称自己的财富远达不到这个规模，并且明智地表示“那不是我的钱，是全社会的”，但属于他的黄金年代仍一去不返了。

时间拨回到2020年9月，当时还没有人预料到这场教培行业的危机。那个时候，俞敏洪还在帮另一个深陷泥潭的人打抱不平，那就是海航的陈峰。

由于公司牵涉合同纠纷，身为海航创始人的陈峰当时被限制高消费。名义上是一家巨无霸航空公司的掌门人，实际上连乘坐飞机的自由都已被剥夺，陈峰正落入到人生的低谷。

这一年是海航成立27周年。在陈峰失去“飞机自由”的前几个月，为迎合司庆，海南航空还特意发了一趟纪念航班，飞机沿着27年前的航线从海口飞往北京，空乘们在机上发蛋糕、搞灯光秀、与乘客互动，一派其乐融融。尽管当时海航债务危机已在发酵，陈峰也没能像26周年庆时那样亲自登上飞机给乘客服务，但他或许仍感觉求生有望，而未料到更糟糕的结局。

俞敏洪在那篇力挺陈峰的帖文中说，在他眼里，陈峰是一位伟大的创业者。他说海航负债那么多，每年需要支付的利息就有几百亿，甚至他本人参与的一家公司，也被海航拖欠了六个亿。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十分敬佩陈峰，希望对方能够从这场重大考验中走出来。

但俞敏洪的愿望落了空。在他发文一年之后，2021年9月，陈峰因涉嫌违法犯罪被采取强制措施。海航集团也在去年初进入破产重整，这家负债高达1.1万亿的明星公司，至今仍在焦虑地等待被拆分重组的命运。而曾在2017年一度把海航带到最高点的陈峰，与他一手创办的这家公司，应该再不会有什么瓜葛。

公司周年庆本来是个讨彩头的好时候，但2021年不只俞敏洪没顾上庆祝，比他小一岁的张近东也没心思张罗这件事。

12月26日，是苏宁成立31周年的日子。当天，张近东以苏宁集团董事长的名义发了一封内部信，他在信中说，由于内外部一系列因素的影响，过去一年苏宁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不过，集团的债务问题已“阶段性”企稳。他号召员工们继续奋斗，相信“没有永远的冬天。”

自7月份失去对苏宁易购的控制权后，这几乎是张近东几个月来的首次露面。他所执掌的苏宁零售帝国，从2020年底开始逐渐深陷债务危机，据苏宁易购2020年报显示，其总负债超过1300亿。现在回头来看，造成危机有疫情的因素（2020年苏宁净亏损超过50亿），但更多的仍源自其自身的经营策略。

2015年，当时意气风发的张近东做过一个决定：除零售主业之外，苏宁将进军创业、体育和娱乐等多个领域。张近东希望能够再造一个苏宁，因此他准备让苏宁的商业版图尽可能多元化。

多元化扩张需要钱，而苏宁似乎并不缺钱。2015年8月，阿里投资283亿成为苏宁云商第二大股东，当年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张近东个人也以301亿身家攀爬至二十多位。同年，这位财大气粗的零售大亨一举拿下江苏足球俱乐部，苏宁正式杀入中超赛场。

好景不长的是，张近东的多元化战略没能奏效，反而持续消耗着主业资金流。由于再也无力支撑，去年2月份，刚拿到上赛季中超冠军的江苏苏宁意外宣布停止运营。球队不仅没能迎来热闹的夺冠庆典，反而陷入被迫卖身的窘境。而张近东也早没了当年的豪情，他不得不再次做出决定：凡是不在零售主赛道的，该关的关，该砍的砍。

足球必须为活下去让路。

其实，去年退走绿茵场的除了张近东，还有许家印。在恒大成立25周年之际，这家号称背负近两万亿债务的巨头公司，目前正身处困境难以自拔。而许家印，不得不四处筹措以度过危机。

就在张近东发表内部信的同天晚上，恒大也召开了一次保交楼例会。许家印在会上说，绝对不允许恒大任何一个人躺平，要不惜一切代价做好复工复产，将房屋交付给业主，这样就一定能够恢复经营、还清债务。

相比之下，过去几年名声大噪的恒大足球，则已被抛到一边。据媒体近期报道，目前俱乐部仅十余名队员自发组织训练，而恒大能够提供的后勤支持只有矿泉水。许家印的足球梦，大概率也难再继续了。

遥想2016年，时逢恒大二十周年庆，许家印在盛大的庆祝仪式上忆苦思甜、感慨万千。当时台前幕后前来庆贺站台的，号称有1800多位重量级嘉宾。这其中包括国际友人、政府官员、商界精英，还有一众当红歌星登台献艺，场面氛围相当火热。

而五年之后再逢周年，恒大没再筹办任何庆典，许家印显然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在承诺解决恒大财富产品的延期兑付时，这位昔日首富放言：我可以一无所有，但恒大财富的投资者不能一无所有。被逼入一角的许家印，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场脱困。

2021年被困住的地产大亨还有一人，那就是华夏幸福的老板王文学。

早在1月份，这家“环京地主”就因债务危机在债券和股票市场连遭重击，王文学被迫开始自救。到12月下旬，华夏幸福累计没能如期偿还的账单仍超过千亿。受此影响，去年以来其股价已暴跌七成，王文学的账面财富也急剧缩水。

据《2021胡润百富榜》显示，在所有上榜的370家房地产商中，王文学成为最惨的那个。他在这份榜单上的排名已跌至一千名开外，曾经耀眼的“河北首富”头衔，估计很难再拿回来。

与张近东和许家印类似的是，当年雄心勃勃的王文学也看上过足球。在苏宁大手笔接手江苏足球的2015年，王文学把当时还处于二级联赛的华夏幸福俱乐部也收入囊中。随后，这位新老板不惜豪掷重金引援，在转会市场上掀起一波“金元狂潮”。2020年，当华夏幸福俱乐部迎来成立五周年，官方特意制作了纪念视频“庆生”。一时间，华夏幸福俨然成为河北足球的代名词。

遗憾的是，当母公司陷入重重危机，球队也很快一蹶不振。如今的华夏幸福足球俱乐部，在中国足球去地产化的大潮中已改名为河北队。王文学不仅无法再为球队举办六周年庆，甚至连工作人员的工资都已发不起。

去年这些遇困的富豪大佬，他们的剧本极其类似——都在为钱殚精竭虑。但在算得上悲情的大佬中，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柳传志。

现年77岁的柳传志已在2019年退休，但外界似乎很难将他和联想完全割裂。事实上，联想近年来所遭受的舆论风波，矛头或许都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位“教父”级别的人物。

最近一次把他“拖下水”的，是司马南对联想的舆论炮轰。一些老调再次被重弹，比如联想发展过程中涉嫌国资流失、科研能力薄弱、高管天价薪酬等。这次柳传志没再像以往那样公开反驳，比如2018年联想陷入“5G投票”风波时，义愤填膺的他曾发表公开信痛斥抨击者，并称联想的荣誉不容践踏，而这一次他选择了沉默。

联想就像一只科技圈中“薛定谔的猫”，它的成色难免不断有人指指点点。尽管柳传志本人对相关质疑早已多有解释，但没能完全消弭争端。这或许就是“教父”的无奈。

除了陷入舆论风波，2021年联想集团科创板IPO被否，可能是令柳耿耿于怀的另一件事。就在前两天，证监会官网发布一则消息，对联想集团此次IPO的保荐机构中金公司进行约谈，原因是其未对联想集团的“科创属性”充分核查。这也一举揭开了联想集团冲击科创板失利的真正原因。

2021年是联想成立的第37年，这家老牌高科技公司仍顽强屹立在市场之上。不过，被杨元庆称为“永远的船长”的柳传志，似乎也难以再带领这家公司有更大突破。

大佬黄昏，莫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