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商业人物
作者/任尚坤
企二代们,正命悬一线。
壹
几日前,浙江森马服饰有限公司发生工商变更,邱光和卸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由其子邱坚强接任。2月10日,同为浙商代表、杉杉品牌创始人郑永刚逝世。郑永刚一手缔造了国产服装第一家上市公司。郑离世前一个月,年初,他还在主持2023年度工作会议,其子郑驹已于2018年任杉杉控股法定代表人及董事长。2022年1月,郑驹就职杉杉集团总经理(总裁)。
新世代的中国服饰企业,走上拐点。
接棒之际,也在面临洗牌。起家于浙江温州的休闲服饰品牌美特斯邦威已在泥淖中挣扎数年。疫情更是给了美邦重击。1月30日晚,美邦发布2022年度业绩预告,报告期内归属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亏损-7.2亿至-7.8亿元,同比降63%-77%,较上年同期亏损增加。去年夏天,从上海总部到各地方,美邦陷入关店欠薪卖楼的舆论声讨中。
美邦现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长兼总裁为胡佳佳,生于1986年,是美邦创始人周成建的女儿。2016年,周成建放权。不过尽管胡佳佳走上前台,周成建仍是美邦服饰实控人,持股比例40.4%。
有媒体报道称,周成建并未完全退居幕后,公司重大事务和对外发声均有周成建的身影。
2020年,因美邦未支付上海南京东路两处商铺租金,胡佳佳被黄浦区人民法院采取限制高消费措施。该消息一度冲上微博热搜。此前一年,公司净亏损达8.25亿元。从近几年美邦低迷不振的情形看,女掌门胡佳佳仍颤巍巍走在悬崖边上。
美邦连续四年亏损,从2019-2022年,累计亏损约30亿元。胡佳佳曾称,将全面关闭亏损店铺,并强化三五线市场,整合升级线上渠道。美邦关店已近2000家,国内直营店仅剩几十家。公司股价距高点时跌去90%,当下长期徘徊在2元左右,离退市也仅一步之遥了。
胡佳佳说会“以最坏打算,做最好准备,没有退路,只有前进”。曾在半年时间里,美邦两次出售房产,回笼资金3.2亿元。这两次房产交易对象是国内另一家老牌服装企业雅戈尔。
早在2012年就高调宣称重回服装业的雅戈尔,在创始人李如成指挥下,于2016年再次立下flag:要打造国内市场顶级品牌,用五年时间再造一个雅戈尔。2021年,据雅戈尔年报,公司时尚板块营收68.2亿元,同比增7.7%;房地产业收入66.7亿元,同比增31.4%。从归母净利润看,地产贡献22.9亿元,是服装业务两倍有余。
多元化是诸多公司都绕不开的命题。李如成应该是服装业拓展性极为强势的一位。他曾说,“投资就是不一样,一下子能赚制造业30年的钱。”
有媒体通过Wind数据做过一个统计,从1999年到2020年这22年间,雅戈尔利润总额580亿元左右,炒股等投资收益占约400亿,制造业和地产等投资利润比例大致为3:7。
雅戈尔创建于1979年,1998年上市。到2017年,地产业务贡献超七成营收。
李如成已年逾七旬。2019年,32岁的李寒穷出任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寒穷为李如成独生女。三个任期过后,2021年11月,李寒穷辞去总经理一职,由雅戈尔副总经理绍洪峰接任。绍洪峰年长李寒穷七岁,是地产业务线上的老兵。
同是男人的衣柜,在雅戈尔决心要返回服装市场的2012年,海澜之家服装营收11.45亿元,仅是雅戈尔当年的1/4。2020年,海澜之家服装营收174亿元,雅戈尔为56亿元。
在早就是一片红海的服装业,海澜之家的日子并没那么好过。2020年底,创始人周建平递交辞呈,儿子周立宸正式接下董事长权杖。周立宸的任务,同样是要再造一个海澜之家。
贰
沉疴旧疾,也都留到了企二代手里。
包括后来做地产生意的李如成在内,服装业创始人们都在反复提及“品牌老化”问题,似乎,他们承认自己应该退位下野了,而把年轻一代扶上马,也是他们解决该问题的方式之一。
少帅周立宸掌舵的海澜之家也确实在推动内部革新。官方此前打出的招牌聚焦在了新消费、生态链。近两年,海澜之家线上收入在缓慢增长,甚至入驻了美团外卖。周立宸也一度到直播间亲自带货。
印小天、杜淳的魔幻舞步仍在B站鬼畜式传播。海澜之家的营销曾助其出圈,可因此被框定的品牌调性,近年也对其产生了反噬。2016年,林更新成为新代言人;2020年,海澜之家又请来周杰伦,一时引爆全网。被网友吐槽的老旧土味气息藉此有所改观。
央视,综艺,网页广告。做广告,海澜之家是下了血本的。自2014年,海澜之家年广告支出几乎都在5亿以上。2016-2019年,海澜之家销售费用从14.23亿增长到24.67亿元。
海澜之家同时推出多个子品牌,覆盖女装、童装、职业装等。不过,虽然摊子越铺越大,可货依然卖不动。市值下滑,大量关店。五年里,海澜之家单店营收减少了100万。
这是周立宸当下要面临的境况。但对他来讲更棘手,可能也更难的,是对父辈一手打下的整个体系动刀。当初,周建平逛优衣库时获得灵感,他天才般创新了一种本土模式:海澜之家直接向供应商采购服装成品,即设计和生产环节均由代工厂负责,海澜之家只管销售。
供货分为可退货与不可退货两种方式。下游加盟商,海澜之家全权主管,加盟商只需交钱和收取分红。一边拿钱,一边拿货,这在早期让周建平大大节省了资金,实现快速跑马圈地。
麻烦在于,货不对消费者口味了怎么办呢?海澜之家设计跟研发外包,指望工厂搞创意,并不是十分可靠的事。不可退产品和加盟商滞销货,都会计入海澜之家库存。即便可退产品,也要在服装过季一两年后才再剪标后退回。海澜之家也连年创下高达80亿元的库存。
2022年,《南方周末》发布关于海澜之家存货之谜的报道,其中提及海澜之家在跟服装店小老板打官司,指控后者卖海澜之家剪标尾货侵犯商标权,责其赔偿10万元品牌商誉损失。
关于尾货,淘宝、QQ群、微信群,以及各种打着海澜之家名头的网上特卖铺天盖地。海澜之家全年不打折,而另一片园区里遍地低价同款。厂家剪掉商标,也剪去了海澜之家的商誉。
缩编收权、强化产品控制,是新掌门周立宸当下在做的。这需要时间。
在中国服装业,轻资产并不是鲜见的事。美邦周成建和森马邱光和也走的代工与加盟路线。那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被称为“轻资产模式”。周建平又在他们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改造。
美邦胡佳佳上任前,父亲周成建就一直想自建电商。他先后做了邦购网和有范App,砸了几个亿,都潦草下线。他先前坚持做的千平大店,后来如秋风扫落叶般闭店。线上渠道、经销网络、新消费浪潮下的新代言人。“转型”成了美邦、森马、海澜之家们当下的关键词。它们甚至方向一致,路径相似。它们渴望给人年轻感,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老兵老矣。
叁
转型这件事,现在也难讲哪家一定做得好。
2015年是森马跟美邦的分水岭。当年中报显示,美邦亏损9000多万,森马净利为4.23亿元。邱光和2002年就打造的儿童服饰品牌巴拉巴拉,成了狙击美邦的利器。2015上半年,巴拉巴拉营业额14.24亿元,占主营业务70%。到2021年,儿童业务比例仍为67%。
据森马最新年度预告,预计2022年归母净利润6-7亿,同比降53%-59%;扣非归母净利润4.5-5.5亿,同比降59%-67%。官方称疫情为业绩变化主要原因。
国内服企当中,邱光和父子是较为特殊的一组,共事长达25年之久。森马于2011年挂牌深交所。邱坚强生于1974年,当过兵,其从森马1996年成立时就参与到了公司运作中,有十年时间驻扎广州负责生产厂业务,可算创始元老。
某种程度上,邱坚强更像二代中的一代人。对比而言,美邦胡佳佳生于1986年;周立宸1988年;杉杉郑驹1991年;雅戈尔的李寒穷则比邱坚强小三岁,1977年。
老一辈的创业者经历都有相似之处。
邱光和跟李如成都生于1951年。邱到部队当过兵,20岁退伍成了人民公社半脱产干部,30岁时下海卖电器,后来又做房地产,全赔了。李如成曾在服装厂干活,开始拉了3个月砖头。他逐渐习得裁缝手艺,当了服装厂厂长,经引资改制,步入现代公司经营。
去世的郑永刚说自己离开这行后,雅戈尔才是老大。
杉杉转型跨界到了锂电与光电材料方向,想分新能源一杯羹。郑生在1958年,同样出身行伍,后在棉纺厂跟服装厂工作,因厂子资不抵债成了厂长。海澜之家周建平18岁就开过一家照相馆。那是1978年。1988年,他盘下江阴毛纺厂,改营西装精纺,成为海澜之家前身。要数1960年的美邦周成建最小。他也从学裁缝起步,开服装厂,几经赔钱转型开始做品牌。
那是一批有草莽之气与街头智慧的创业者。他们嗅到市场缝隙,然后展开凌厉攻势。
如今二代接班人轮流登场。他们都有着清一色的高学历,以及经管知识背景。几个人中,郑驹、胡佳佳、李寒穷均从海外留学回国,周立宸则毕业于清华金融系。他们都早早进入家族企业,供职轮岗。老一辈人既寄望于他们能守好业,也期待看到新的拓荒人。
李如成说要“建时尚集团,铸百年企业”。他十年前就谈到接班人问题,“我个人只是持股较多的小股东,没有核心股东,这就给企业传承带来很大问题。”2020年,雅戈尔年报《致股东信》提及三大变革,其最后一条讲的就是基业传承给二代中“迭代更新的风险”。
时移世易。潮流易变。对二代们而言,或许也要考虑下时尚变迁中那些不变的物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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