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深燃
作者/王敏
罗永浩又一次被调侃了。
2月16日,字节跳动、腾讯两家互联网大厂的XR (扩展现实) 业务先后传出业务调整的消息,“罗永浩‘行业冥灯’的气质又凸显了”、“老罗这次又入错行了”等等诸如此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只是调侃,但XR行业的降温是事实。
过去两年里,元宇宙概念火爆之下,XR产品被视为是元宇宙时代的硬件入口,也成为被追捧的对象。
2021年,字节跳动以90亿元收购PICO,据VR陀螺数据显示,XR行业全年共发生124起融资并购事件,数量同比增长130%。2022年,腾讯组建XR部门、罗永浩宣布押注AR赛道开始新的创业,也让XR行业的热度更进一步。
只是没想到,一盆冷水这么快就浇了下来。深燃从多位知情人士处得知,腾讯300多人的XR部门几乎全线裁员,PICO的“优化”比例在15%左右,涉及数百人。
两家大厂调整XR业务,外界也不免疑惑,这个行业怎么了?综合分析可以发现,大厂XR走到这一步,有宏观经济环境影响下,大厂对于降本增效的迫切;有投入周期长,短期内依然无法快速取得可观回报的行业特性;也与大厂内部战略制定和管理风格密不可分。
XR业务的未来在哪里?短期来看,从业者们相信,未来1-2年一定会有新的爆点出现,苹果MR (混合现实) 设备或将成为最大黑马,而在这个行业经历了无数高光与低谷之后,他们也学会了适度乐观。
腾讯字节同时调整XR业务
2022年,XR行业可谓盛极一时,大厂高调入场。但对于大厂“快进快出”的一贯作风,当时的从业者们也并非没有预料到今天的“急转向”。时至今日,“靴子”终于落下。
在这两家大厂对于XR业务的调整中,腾讯“断腕”的决心更强。
去年6月成立的新部门,因为变更业务发展路径,部门人员调整很大。从腾讯XR部门刚成立时就加入的员工新然对深燃表示,从暂停收购黑鲨失败开始,腾讯XR硬件路线就不太清晰。到去年11月时,XR部门负责人沈黎的离开,更是让团队人心浮动,“XR业务线必然会有大调整”,员工对此私下讨论不断。
到春节前后,腾讯XR部门整个团队都在等待“最后的宣判”。新然原本以为,团队调整可能更多在硬件部门,自己是做内容可能会更安全些。然而,没想到,XR部门的调整也牵扯到了他。
和腾讯比起来,字节跳动这次对于PICO的优化,还不能算是大刀阔斧,但是,这或许只是个开始。
字节收购PICO后过去一年多里,团队规模从300人直接发展到了2000人。PICO前员工李威透露,这次PICO裁员比例大约在15%左右,波及300人-400人,被调整的主要就是C端条线市场和运营的人。
字节跳动整体都在降本增效,2023年以来,除了PICO之外,字节旗下TikTok、飞书等部门也都分别有不同程度的优化,放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次PICO的优化力度,并不足以让人惊讶。不过,李威对深燃表示,PICO内部还有一些新项目预期在4、5月上线,到那时,或许又有一批新的优化。
据李威了解,PICO将2023年的销量目标进行了下调。PICO去年的目标是国内市场实现100万左右的销量,最终未能实现。同时PICO的预算也在缩减。从收购加上投入,字节去年在PICO上至少花了200亿元。年前,PICO申请了未来三年几百亿的预算,但结果是大幅缩减。
不过,上述目标和预算调整的说法未经PICO官方证实。
曾经高调入场,腾讯和字节分别找了不同的切口在尝试。
VR行业资深从业者赵峰对深燃表示,腾讯做XR,虽然在硬件层面,从PICO到黑鲨,多次尝试收购未果后,对于到底要不要自研硬件,腾讯一直是摇摆状态。但在软件层面还算清晰,更看重“游戏+社交”,是希望能够释放在社交和游戏方面的优势能力,在交互性和趣味性上做出差异化,在内容层面的尝试并没有放弃。
字节以90亿元收购PICO后,2022年也是出钱、出人、出资源。2022年,原西瓜视频负责人任利锋、抖音综艺负责人宋秉华、抖音娱乐总监吴作敏等众多干将也转岗至PICO。
也因此,在他看来,PICO做VR也是将字节的资源和优势最大化,把“视频+直播”当作发力点,以健身作为产品的差异化抓手来吸引消费者,游戏方面更多还是引入头部内容。
但无论是选择了哪个切口,两家大厂尝试的结果都是,试水没多久,就开始收缩。
大厂为什么要收缩XR?
提及两家大厂对于XR业务的调整,多位从业者向深燃分析,背后的因素有很多。
最直接的因素是宏观经济逆风,大厂都在降本增效。 尤其是移动互联网主营业务增长见顶,上市公司要保持利润率,用财报给股东交代,对于短期回报率低的项目必然会谨慎。
而且,同样受宏观经济环境影响,整体消费电子产品的销量近两年一直不太乐观,VR产品也不例外。TrendForce集邦咨询表示,2022年上半年,PC、笔记本电脑、电视、智能手机等消费性电子产品需求出现明显降温。
从行业发展的路径来看,VR行业依然需要长线投入。
前两年,元宇宙概念火爆,加速了市场对于VR的重视程度。而且,2021年,Meta旗下产品Quest 2销量达到了1000万,到2022年4月份,Meta Quest商店已有124款应用获得了100万美元以上的收入,有8款应用的收入超过2000万美元。这些都被视为VR产品正在走向大规模普及。
然而,即便通过收购工作室以及为独立优秀VR内容团队提供扶持来支持内容生态的建设,Meta这个行业领头羊并没有占到VR的便宜,反而因为在元宇宙方面的巨额投入带来亏损,导致股价大幅下滑,市场出现对于Meta陷入经营性危机的担忧。
财报显示,2022年,Meta元宇宙部门共亏137亿美元。面对巨额亏损,Meta创始人扎克伯格也承认了大幅扩张的错误,并进行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裁员,对于元宇宙部门的投入也更加谨慎。
Meta的遭遇,也给国内互联网大厂做XR业务提了个醒,即便已经是上百亿美金的投入,可能也很难快速产生效果。
赵峰对深燃表示,VR在产品技术方案上已经十分清晰,比如一般采用“Micro OLED+Pancake”光学方案,传感器和算力的提升空间、交互方式以及未来的轻便度和便携度能达到的水平目前已经基本可以预测。
与之相应,VR发展当前遇到的局限性也很清晰。首先,清晰度上只能达到单眼2K分辨率,离能满足用户较好体验的单眼4K还有距离;其次,交互方式以空间定位手柄为过渡,如果没有新的突破,内容设计也很难有创新,影响了内容生态建设和创新;此外,VR目前还是只适用于室内,无法在室外沉浸式便携使用。
“VR产品要做到具备大规模普及的能力,至少还需要2-3年”,赵峰认为。
短期没有可观的商业回报,前期比较重投入,需要在产品能力、用户体验、内容生态上进行全方位积累,XR业务在要降本增效的大厂内部,自然会被压缩。
除了外部因素和行业特点之外,大厂XR业务受阻,也离不开内部战略和管理的影响。
有业内人士分析,腾讯一直以来就比较缺乏做硬件的基因,而且腾讯XR部门的中高层,包括马晓轶、沈黎,强项也都是在软件和技术层面,要从头开始自研硬件,难度较大。
一位XR从业者对深燃表示,VR内容层面前期自己来做,可以快速出成果,但长期还是需要靠平台,需要吸引更多的应用开发者,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内容生态。坚持内容自研,也是对于内容生态理解出现的偏差。
大厂内部复杂的架构,也影响着新业务的推进。一位PICO前员工告诉深燃,自己就是因为内部存在不同派系的斗争,忍受不了这种内耗,选择在去年底离职。
他形容道,PICO CEO周宏伟更适合走专家路线,并不太擅长于拍板决策。作为歌尔股份孵化投资的公司,之前未被字节收购时,歌尔股份总裁姜龙在PICO的决策中起到重要作用,而被抖音收购后,PICO也面临被新人“夺权”的局面。其中,PICO在过去一年里,以“视频+直播”作为主要发力方向,就少不了新人入场后的推动。
不过,PICO相关负责人去年11月底回应澎湃新闻称,“对于公司组织层面的一些猜测和传言,只能说这是一种臆测,不符合事实。”
XR行业,前途几何?
曾经,在2015年至2017年,XR行业经历了创业和资本的狂热后,由于产品难以满足人们的预期,商业化的路径和场景都非常有限,很多从业者都难以维继,在2017年至2019年又进入了低谷期。
经过了过去两年的火热,进入2023年,无论国内外,大厂的XR业务线都开始收缩。在从业者们看来,这是行业进入了一个新的爬坡期。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因为XR行业经历过太多绝望时刻,从业者们对于这次的调整甚至已经觉得习以为常。
至于接下来的发展,腾讯XR部门的路线变为未来或将在国内独家代理Meta Quest产品,相较于自研硬件,模式更轻,但是,在手机时代,流量入口的转化给硬件厂商带来了巨额盈利,腾讯放弃掌握流量入口后,也或将会丢掉这部分市场。
PICO虽然战略路线和之前相比没有变化,不过收缩恐怕还将继续。
尽管当前的XR行业有些萧条,但在业内人士看来,未来两年,XR必然还会再一次走上风口。一方面是因为,VR技术路径比较清晰,接下来,在产品化、规模量产以及成本上,都会快速降低门槛。
与此同时,业界对于苹果的MR设备抱有极大期待。VR还是虚拟现实,能让用户沉浸在虚拟世界,而MR能让用户在虚拟世界中和现实世界的场景相结合,能为用户提供更加优质的体验。在使用场景上,以游戏娱乐为基础,在协同办公等方面也会有更大的突破。
赵峰指出,未来,VR可能主要是以PCVR朝着家用游戏机的方向发展,而一体机VR可能更多是MR设备,将虚拟人物和场景和现实进一步融合。
不同于对于VR的信心,AR行业的不确定性更强,讨论度也相对更低。
一位XR从业者认为,VR更适用于娱乐办公场景,而AR未来是能像手机一样成为更加便携的生产力工具。
虽然前景更广阔,但要实现也不容易,“AR的技术难度要更高,未来10年内也很难发展到手机这一步。”
罗永浩选择做AR操作系统,从软件层面切入。根据BOSS直聘上相关信息,罗永浩创业公司细红线目前规模在20-99人之间,从招聘岗位来看,或许是基于安卓系统去做。从罗永浩一开始就基于5年的周期去打算,便可见其中的难度。
当前市场上,AR硬件厂商,无论是Nreal、Rokid这一类创业公司,还是背靠TCL的雷鸟创新,都是在以观影作为AR眼镜主要攻克的场景。而手机厂商包括OPPO、小米、华为,虽然也都在研发AR眼镜,但也并未实现突破创新,还只是跟随者的姿态。
赵峰认为,风口都是周期切换的,比如在2017年至2019年XR处于低谷期的时候,AI领域可谓烈火烹油,经过几年的冷却后,今年因为ChatGPT的走红又火热起来。
因此,对于这一类硬科技创新的产品的发展周期,从业者要有冷静的判断,尽管硬科技产品代表着未来的趋势,但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节奏来参与,一开始就要考虑清楚。
当风口起来的时候,尤其对于创业公司,不要过于激进盲目的去做一些概念性,或是投入周期和成本非常高的产品,因为一旦风口过后,公司很有可能因为资金体量不够撑不到下一个周期而倒下。
走到今天,XR行业发展依然难言明朗,或许当走到爆发来临的阈值时,会快速发展,但当下依然处于黎明前的黑暗。
应受访者要求,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新然、李威、赵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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