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时代周报

作者/林渺

46岁的黄章，终究还是选择了放手。

日前，吉利旗下湖北星纪时代科技有限公司与珠海市魅族科技有限公司（下称"魅族"）在杭州举行战略投资签约仪式。

签约仪式中，久未露面的黄章与吉利掌门人李书福握手，象征着魅族控制权交接，也意味着属于黄章的魅族时代终于落幕。

交易结束后，黄章对魅族的持股将降从49.08%低至9.79%。

在过去掌舵魅族的近20年里，黄章大部分时间都退居幕后打磨产品，在公司中落时两度出山，但都未能力挽大厦于将倾。

有人说他对产品设计偏执的追求成就了魅族，也有人说正是他的偏执注定了魅族后来的失败。而人们普遍意见一致的是，他是国内电子行业，最像乔布斯的那个人。

遗憾的是，中国乔布斯没能让魅族成为中国的苹果。伴随着签约仪式完成，魅族的李书福时代启幕，留给黄章的，只剩梦想燃尽后的一地鸡毛。

中国的乔布斯

黄章性格低调、内敛，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作为魅族创始人，外界将他和魅族深度绑定，常以魅族的成败来评价黄章的功过得失。

国产智能手机发展之初，魅族曾风光无限，这的确与黄章敏锐判断与热衷于打磨产品密不可分。

2009年，魅族推出搭载Windows系统的第一款手机M8，那是国内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智能手机。随后，魅族又推出第一款搭载安卓系统的手机M9。

精致的设计、不俗的工艺令这两款手机受到市场的热烈追捧。

"当时的魅族手机，是排队都未必能买到的。"一名喜欢了魅族14年的"煤油"（魅族粉丝）回忆道。

魅族当年对国内手机圈的影响，许多圈内人士与铁杆粉丝今天依然记得。有人说，彼时的魅族堪与苹果分庭抗礼，也有人称其为手机界的"黄埔军校"。

黄章也一度被称为中国的乔布斯，不光因为他曾将魅族带到如此高度，也因为他对电子产品的痴迷、偏执与乔布斯极为相似。

"完美主义者"，黄章曾这样描述自己。对于智能手机，他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苛刻和执着。

张成（化名）是魅族的早期员工，曾接触过黄章的他对这一点颇有感触。

张成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2009年魅族在做国内第一款安卓手机M9时，临近发布两个月前，对M9的开发已经接近完成，但由于黄章觉得原来的屏幕分辨率还不够细腻，对人眼不太友好，决定全部换成夏普的原装屏，发布会也因此推迟近两个月。

"产品做不好，他是不会发布的。"张成说道。

类似的故事还发生在2013年发布的MX3上。量产之前，黄章总觉得样机握持的感觉和木质模型不符，经检测发现样机与模型确实存在0.07mm的偏差。

最终黄章决定重新开模，尽管这需要增加大量成本。

在不少员工眼中，黄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产品经理，追求的是一种打磨产品的极致和纯粹，称为匠人并不为过。

张成此前与黄章交流时，黄章曾阐述过自己的产品理念。

"我所经手的产品，要像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她宁静、美丽、悠远""要出淤泥而不染""要有高贵的气质、独一无二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黄章对产品的极致追求，张成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很难否认，魅族此前的成功，很大程度正是依靠黄章这种对产品设计的极致追求。在早期的魅族粉丝中，绝大部分都是冲着魅族产品的性能而来，彼时的魅族没有什么品牌影响力，营销方面也并不突出，黄章推崇的极致产品设计，是魅族手上仅有的底牌。

直到此后魅族掉队，黄章从幕后重新站到台前，他依然靠着这张底牌。

2017年复出之时，黄章在微博中毫不掩饰对新产品的自信和期待："我将重新出山打造我的梦想机。"

最新的一条微博停留在2019年1月15日，他问："我想做个855的游戏手机，魅友们喜欢多大屏幕，6.2吋（英寸）还是6.5吋（英寸）？"

坚持变偏执

乔布斯对产品设计偏执的追求，让苹果成为最具创新力的公司之一，也因此，一度让苹果陷入困境。因为与公司其他管理者经营理念不和，乔布斯甚至曾被赶出苹果。

与乔布斯相似的黄章，也没能逃过因执拗、偏执让魅族掉队的厄运，不同的是，黄章再也没能将魅族拖出泥沼。

某种意义上说，黄章是一名优秀的产品经理，却不是一名合格的企业管理者。他不善言辞，公开发言尚且有些紧张；他追求极致的产品，但并不擅长营销；他性格执拗、自傲，却在企业发展过程中数次退隐，两度出山亦未能挽大厦于将倾。

因为对产品设计的偏执，2010年，黄章第一次退隐。彼时魅族发布M8、M9两款手机后，正迎来发展的高光时刻，黄章却将企业的管理工作交给当时的魅族"三剑客"之一白永祥，自己则闭门研究产品。

据媒体报道，退隐后的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钻研手机的硬件和UI设计，逛逛魅族论坛。他不大愿意出门，哪怕家里住得很近。

也是在这一年，国内手机江湖风云变幻。雷军成立小米，以极高的性价比杀入智能手机市场，成为中国手机厂商的一匹黑马。OPPO、vivo开始重视线下渠道布局，大肆扩张。

在国内智能手机卡位战的关键时刻，黄章没能抓住机会，一味将精力全部投入产品设计上，结果就是，不到3年，市场洗牌，魅族被甩出了第一梯队。

残酷的现实似乎让黄章对自己的理念产生了动摇，一味追求极致产品，并不能让魅族赢下大众市场。

为扭转颓势，2014年，黄章宣布复出。

在《魅族黄章归来内部讲话视频》中，他的讲话并不十分有条理，不时停顿的语气和深呼吸，使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点燃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甚至拿起了面前的水杯，黄章难掩自己在公众面前谈话的紧张。

在这次内部会议上，黄章一改此前只关心产品设计的态度，转而谈了很多资本运作与公司未来发展。他将自己的这种状态形容为"大彻大悟"，颇有信心地向大家表示："我想带领魅族公司创造更大的共赢。"

卡位战中掉队，再想追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复出仅数月，黄章便称因连续熬夜开会导致身体累垮需要休息，将公司事务交给当时的CMO李楠后，再次隐退。

此后的魅族，布局章法颇显凌乱。在引入阿里巴巴5.9亿美元融资后，魅族推出子品牌魅蓝，覆盖中低端手机，开始了"大而全"的产品线打法。

据媒体报道，2016年，魅族全年召开了11次发布会，发布了十余款手机，销量一度冲上2200万部，可惜后劲乏力。2017年魅族出货量接近2000万部，经营开始陷入困境，2500多家线下专卖店关闭了500家。

同年，黄章再次宣布复出，希望在魅族成立15周年之际，打一场翻身仗。

然而此时的他和魅族一样已经掉队，仿佛失去了对市场敏锐的嗅觉，这也让他对产品的坚持、自信，变成偏执、自负。

彼时iPhone X带来的了智能手机的全面屏大潮，而黄章仍然坚持16：9的屏幕比例，因此魅族15遭到了大量魅友的诟病。在战略上，黄章押宝高端机，砍掉了魅族的销量引擎魅蓝系列，这导致魅族手机的销量接近腰斩。

魅族打乱发展节奏之时，2014年，小米成为中国智能手机市场销量第一；2015年，OPPO、vivo在三四线城市换机潮中上位，冲进国产手机的前4强；2016年，华为布局多年后在中高端机市场站稳了脚跟，2017年登顶国内智能手机销量冠军。

自此，魅族彻底失去了翻身机会。

在失序的节奏和步调中，黄章自再次选择退隐。2021年2月，魅族发布内部信件表示黄章卸任魅族CEO，由其亲弟弟黄质潘接任。

退隐后的黄章再也没出现在公众面前，直至此次与李书福握手。

缺少护航手

再次隐退的黄章，似乎已然接受了失败的命运，再不见创业之初的理想和激情。

"他的办公室常年都是空着的，我们后来基本很少能见到他。"在魅族工作了3年的前员工周南（化名）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在员工张成的印象中，后期的黄章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他对产品的一些执念，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以前我们旗舰机的屏幕都是专门定制的，但是到后来，出于成本等方面的限制，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些妥协，比如魅族18没有选择定制屏幕，但选用的是三星最顶级的挖孔屏。"张成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从"中国乔布斯"，开创国内智能机的先河，到魅族卖身，再度退隐，黄章和魅族的经历，让许多"煤油"与业内人士唏嘘不已。人们不明白，为何这位大家眼中的中国乔布斯，没能将魅族做成中国的苹果？

细看苹果的发展史，激进偏执的乔布斯，身边似乎总有务实派人物为他的大胆想法保驾护航，无论早期的沃兹尼亚克还是此后的库克，都是从更实际的公司发展层面出发，让乔布斯的想法得以落地实现。

或许是对方能力不够，也或许是自身不愿意，黄章身边，始终缺少这样一位人物。

在魅族的发展中，“三剑客”中的白永祥和李楠曾为黄章的理念落地扮演过护航角色，前者担任CEO，后者担任CMO，但效果却并不理想。

公开的报道中，2015年黄章退隐后，魅族在白永祥的管理下急速扩张，但在产品上，黄章并未完全离场。

在魅族工作了7年的员工文超（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阿里投资之后那段时间确实是有钱了，但是公司的内部一些研发流程还是没有变化，大部分还是由黄章去拍板来决定做什么样子的产品。"

"做产品不能太执着，要做大众喜爱的产品才会有人买单。"文超说道。

白永祥推规模，但产品定位却没瞄准大众，这样错配的后果便是成本大规模上涨但销量却差强人意。

后来黄章出山，魅族高层内斗的消息一时甚嚣尘上，白永祥因自己主导的魅族Pro 7市场销量惨淡，在2018年的高层架构调整中销声匿迹，"三剑客"之一的杨颜也在这一年逐渐淡出核心管理层。

"三剑客"中的最后一位李楠于2018年因为魅族16渠道销售问题与黄章产生分歧，2019年也官宣离开魅族。随后便有了黄章在魅族论坛发表"对公司来说能挣钱的就是人才，亏钱的就是费财"的言论。

尽管今天外界普遍将乔布斯与苹果划等号，但在业内，人们都明白沃兹尼亚克、库克对苹果的发展意味着什么。

可惜的是，魅族内部最终也没涌现出这样一位护航手，因而黄章那句"不做中国的苹果，要做世界的魅族"的口号也注定难以实现。

如今，激情褪去，理想落幕，属于黄章的魅族时代终于走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