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燃次元
作者/谢中秀
当国内游从业者还在为五一经营惨淡而发愁的时候,出境游从业者已经远离目的地两年多了。“出境游已经不能说惨了,目前完全是停摆状态了。”从业10年的出境游领队雯儿直言。
2020年初,疫情爆发。随后1月24日,文化和旅游部下发通知,即日起,全国旅行社及在线旅游企业暂停经营团队旅游及“机票+酒店”产品,包括出境游在内的所有团队游及“机+酒”服务遭遇暂停。
此后,国内游偶有动弹,比如2020年4月13日有序开放旅游景区、2020年7月14日通知恢复跨省团队游,以及目前跨省游的“熔断机制”,随当地疫情情况而变动。但出境游则从按下暂停键至今,再也没有“复活过”。算一算,已经过去了843天、28个月。
“出境游被暂停的那一天,刚好是除夕,我和爱人按照计划飞往意大利旅游,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和家人每年有三四次的旅行机会。但那天一下飞机,我的手机就炸了,弹出来的全是退团的消息。”从业十年,当时在某家旅行社担任销售主管的陈一向燃财经回忆道。
疫情来得突然且迅猛,但所有人都判断失误了。“当时我们都认为,最多也就一年半载,还会恢复到之前一样的。”陈一表示。
雯儿更为乐观,“我带完西班牙的一个团回国后,就遇上了暂停出境游,当时以为几个月、半年就过去了,那会儿还挺高兴的,因为做这个工作以来,十年都没在家过过一个春节,想着正好可以陪父母过个节。”
但疫情的走势证明了所有人的判断错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同为出境游领队的梁队说道,其中最直接的就是收入来源方面。
“全国的导游、领队都是没有基本工资的,收入主要靠带团的补贴,以及部分佣金。” 梁队介绍,后来出境游一停,没团带,收入就是0元。
梁队这两年多的生活,主要靠以前的积蓄,“当时我们大概有一年收入左右的存款(大约20多万元)。这两年都是花这部分存款,如果形势再不好转,我们的存款也要见底了。”
出境游从业者必须另谋生路,转向国内游是多数人的选择。比如在江苏无锡的梁队,就带起了周边的线路,“主要是浙江。”雯儿也在朋友的邀请下,开始带“昆明-大理-丽江”的商务团。陈一所在的旅行社,也转做了一年的国内游,“比如澳门、云南、潮汕等。”
但国内游也不稳定,“2021年夏天,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因入境航班疫情防控失守引发传播,此后我们旅行社连国内游都没做了,一直停工到现在。”陈一说道。“最近国内游又停了,所以应聘了社区派出所防疫的临时工作人员。”梁队表示。雯儿的国内游也从2021年9月停工至今。
还有更多的出境游从业者,散落在各行各业。
为了谋生,陈一尝试过房屋中介等其他工作,在2021年7月单位国内游彻底停了之后找了一份婚庆公司的兼职工作,打杂、做婚庆司仪,并在今年4月份应聘了一家医药公司做销售。
“我有个同事,现在在肯德基送外卖。”陈一说道。还有出境游从业者送起了外卖和快递,干起了网约车司机、保险销售等工作,“可以说社会上服务类的工作都会有旅游人的身影。”梁队直言。
“如果能重启,干旅游的人还是会回到这个行业。”陈一说。“我们这些从业者依然热爱这个行业,如果真的会恢复,我们依旧会回到这个行业,服务好每一位游客。”梁队则表示。但谁也不知道重启是哪一天。
“我们的预期从刚开始的几个月、半年,到一年、两年,现在到了2025年。但恢复出境游这个事情,也只能是期待。”雯儿最后说道。
疫情前,曾忙到连轴转56天
雯儿在2011年成为了一名出境游领队。
“我大学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的旅游管理专业,2009年毕业之后,我先去了事业单位上了一年班。但因为不喜欢当时的工作环境,于是裸辞并花了一年考取了国际领队证,开始做出境游领队。”
出境游曾经有更加光鲜的外表,以及更高的门槛。“我考领队证的时候,北京还是领队、导游双轨制,分别考试、分别发证。当时领队证也比较难考,要求大学本科、英语四级,而且通过率很低。”雯儿说道。
梁队则是在国内游做了七八年之后,转做了出境游,“因为觉得出境发展空间大吧,能占到业务量的70%左右,而且国内游淡旺季明显,收入也有影响,但出境游不同季节可以去不同的地方,相当于规避了淡旺季。”
在疫情之前,出境游一直保持良好的向上发展势头。资料显示,我国出境游以1983年港澳“探亲游”与边境游尝试性发展为开端。到疫情开始前,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2019年文化和旅游发展统计公报》(以下简称《公报》),2019年中国出境旅游人数1.55亿人次,比上年同期增长3.3%。
从绝对人数来看,出境游并不是旅游市场的主力。同据《公报》,2019年全年国内旅游人数60.06亿人次,出境游人次仅为国内游人次的2.6%。
但出境游的吸金能力更强。中国旅游研究院发布的《中国出境旅游发展报告2020》显示,2019年我国出境游客境外消费超过1338亿美元,折算下来,出境游人均消费895.48美元,折合人民币6177.47元(按2019年汇率)。但国内游的60.06亿人次城镇、农村居民,共花费5.72万亿元,人均花费为952.38元。
对于各国来说,中国游客也是一个重要的,甚至第一位的游客来源。国家统计局曾在2018年发布改革开放40年经济社会发展成就系列报告中表示,1995年我国出境人数居世界第17位,2003年首次进入世界前十,居世界第九位,2013年首次跃居世界第一位,2014年至2016年稳居世界第一位,是全球最大的出境游市场。
在这样一个繁荣的市场,雯儿和梁队也度过了多年的繁忙时刻。“2020年之前,东南亚、日韩、中东非、北美、南美、欧洲等地都有团在走,基本上只要跟中国建交的国家都可以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直航的地方,转机也能去。”梁队说道。
“疫情之前,几乎每个春节我都是在外面,和游客一起在各个地方度过。”梁队回忆,“团也很多、很火爆。我最长的记录是56天连团,没有休息,基本上回国就立马飞、带下一个团。我和爱人都是出境游领队,两人一个月见不上一面也很正常。”
“做出境游领队这10年,除了确实有事或者状态不好,我基本上没有休息过。最忙的时候,上午从莫斯科飞回北京,在家补个觉,晚上就重新装衣服出发去机场,再飞俄罗斯。我们俄罗斯团是六晚七天,我试过一个月飞四次,连轴转。西班牙团是13-15天,我也经常一个月带两个团。”雯儿表示,“10年没在家过一个春节。”
不过,出境游领队的收入并不算高。“之前我跑欧洲、东南亚、中东非这三大块,我爱人主要跑东南亚这一块,一般欧洲线收入会高一点,东南亚会低一些。但我们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也就一年20多万元、30万元不到。”梁队说,“地接的收入会高一点。”
在繁忙之外,做领队也意味着高压,甚至危险。“领队是一个压力非常大的工作。”雯儿说道,“很多人会说,做领队多好啊,玩着把钱挣了。但对我们来说,成团出行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是工作。一个欧洲团13天、14天,我基本上每天只有五小时的睡眠,因为客人还没起来之前,我就得去沟通餐厅、确定当天行程的线路。客人休息之后,还要准备第二天的线路、餐厅等等。”
在10年的从业中,雯儿还遭遇过泰国红衫军,经历过巴黎大爆炸和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但无论光鲜也好,繁忙和压力也罢,都在2020年1月戛然而止。
为谋生,卖房、婚庆司仪什么都做
在疫情开始之时,因为“以为就几个月、半年”,并且难得可以卸下带队的高压,多数出境游从业者保持了乐观。“前半年多我都是属于每天吃喝玩乐的状态。”雯儿回忆道。
但后来走势并不如预期,紧张的情绪和经济的压力开始浮上在从业者的心头。“在持续半年只出不进之后,我感受到了所谓的经济压力。虽然不至于吃不起、喝不起,但也会从此前比较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消费模式,转为思考能否保证自己的基本生活状态。”雯儿表示。
另寻出路成了必然。“2020年6月,一个朋友做起了国内游,带一些公司的会议团。他问我愿不愿意带团,我答应了。一是因为经历了半年只有出没有进,有点入不敷出了,二是还是想回到之前的工作状态。”雯儿说道。
于是从2020年6月开始,雯儿基本上每个月带两个国内团,走“昆明-大理-丽江”线。直到2021年9月,跨省游再度被停止。目前雯儿正在考察一个创业项目,“给蔬菜供应商做技术支持,但现在因为北京疫情,项目还处于搁置的状态。”
梁队则自然而然从出境游转到了国内游,“在做出境游之前,我已经做了七八年国内游了,所以也有一些熟识的国内游旅行社。但基本上没有固定合作关系,有团就接那种。”
陈一则几经波折。“从意大利回国是2020年2月,最开始旅行社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处理,所以一直在家办公。其实也是在等待,观望形势发展。直到2020年3月,国外疫情大爆发,感觉出境游复工无望了,才打算找个比较保险的工作。”
陈一的第一份工作是房屋中介,“但因为带我的师傅不愿教,而且工作的地方离家远、休息又太少,所以只干了两个月。”
此后陈一也辗转找了其他工作,短暂糊口两个月。直到2020年8月,陈一所在的旅行社转做国内游,“将我叫回去复工。”但转国内游成了“昙花一现”,“我们当时主要做澳门、云南、潮汕等地,其中澳门是我们卖得比较好的产品。”
但受疫情影响,以及其他种种因素,单位的国内游也没做成,“做国内游的时候,我们又遭遇了一次意大利时候的情形。那时候是中秋节,我和爱人在潮汕旅游,结果澳门疫情爆发,在潮汕旅游的那几天,我又埋头处理退团的事情。”
到现在,陈一所在的旅行社已经彻底停工了,“停工之后,我又等了一段时间,期待复工。但后来实在呆不住了,而且没收入生活受到影响,于是就上网找兼职,在一家婚庆公司打杂,一天干八九个小时,收入200元。做了一段时间,负责人还让我试试做司仪,于是经历司仪考试、审核以及上海疫情,今年4月30日我有了司仪首秀。”
除了婚庆之外,陈一工作日还在电影院干小时工,一小时22元,“现在大环境不好,几乎没有什么公司招人。”后来4月份,陈一面试了多家公司,最终得到了一份医药公司销售的工作,“现在周末司仪,平时医药公司销售,一天回家就吃个晚饭睡一觉。”
看不到的未来
疫情这几年,全球旅游业都遭受到了重击。
不少旅行社都已倒下。“我所在的旅行社虽然没有倒闭,但已经三年没有营业了。”梁队说。
出境游巨头企业也不堪重负。5月6日,出境游龙头企业之一凯撒旅业(000796.SZ)戴上了“ST”的帽子,似乎因主业出境游遇难。
凯撒旅业2020年、2021年财报数据显示,2020年凯撒旅业实现营业总收入16.1亿元,归母净利润-7亿元;2021年,实现营业收入9.4亿元,归母净利润-6.9亿元。另一以出境游为主业的众信旅游(002707.SZ)近期也被深交所下发了年报问询函。
从业者的日子更不好过。全联旅游业商会、国家旅业网2022年2月发布的一份《疫情期间旅游业失业专项调研报告》(以下简称《专项调研报告》)显示,根据调研数据,68.1%从业者处于失业状态,半数以上失业超过一年。
与雯儿、陈一、梁队一样,其他国家的从业者也面临着谋生难题。
“导游肯定受影响。我们现在每个月会有政府发的最低保障。但如果对收入不满意,也可以另找工作。比如一些导游就去酒店或者餐馆工作。”在马耳他担任官方导游的哈鹿表示。
在再就业方面,旅游从业者也面临着一定的困难。首先在年龄上,《专项调研报告》显示,工作10年以上的从业人员,是旅游企业主要的用工群体。这部分从业者年龄在30-40岁之间,再就业的空间也较为狭窄。比如燃财经了解到的梁队、雯儿,以及陈一的爱人,年龄都在35岁或以上,从业十余年。
“年龄摆在那儿,不好找工作。”陈一直言,“我那个在肯德基送外卖的同事,年纪40岁了,应聘保安人家都不要。”
其次,导游的工作经验也很难应用于其他工作领域,只能从事门槛更低的工作。比如销售、快递外卖、网约车司机等成了他们再就业的更多选择。《专项调研报告》也显示,在积极谋生的失业旅游业从业者中,做微商、自媒体、直播带货、送外卖、卖保险成为了更多人的选择。
雯儿则告诉燃财经,她所知道的一些国外旅游业相关从业者,一些在做同城货运,或者跨城顺风车,也会接景点讲解工作,另外虽然中国未开放出境游,但其他国家是可以前往欧洲旅游的,所以也会接一些团,比如新加坡团之类的。
目前不少国家正在积极恢复旅游和国际旅游。据国家旅业网不完全统计,截至5月9日,全球已有超过60%的国家和地区已经开放或者计划放宽国际旅游,近期印度尼西亚、泰国、菲律宾、越南、澳大利亚和摩洛哥等国纷纷宣布放松旅行限制并设定期限,全面对全球旅客重开大门。
曾经在法国某地接社工作的花甜告诉燃财经,“目前整个欧洲都放开了,旅游业表现很好。” 5月7日,中国航空新闻网援引路透社消息表示,目前欧洲中短途旅行需求增加,欧洲航空公司和连锁酒店的预订量正在恢复到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的最好水平。
在马尔代夫开民宿的米娜则表示,“我们主要的客源是欧美游客,除了2020年欧美封国半年、2021年封国3个月,其他时间我们的游客都很多。今年上半年俄罗斯是第一旅游大军,但俄罗斯卷入战争后,俄罗斯航班就暂时停飞还未恢复,现在马尔代夫周边的阿拉伯国家是主要客流。”
哈鹿也表示,“当地旅游业已经恢复。”并且援引新闻报道告诉燃财经,“4月份有513979名乘客通过马耳他机场旅行,这标志着恢复了(新冠病毒)大流行前78.7%的乘客人数”,同时,“马耳他旅游局的目标是今年吸引180万游客前往马耳他,这个数字相当于2015年的游客人数”。
但全球最大的出境旅游市场——中国还保持着审慎。今年2月有消息称,国内多地开放个人因私护照过期换发业务,“开放国门在即”。但随后多家媒体求证得知,此为不实消息。比如上游新闻就求证并报道,全国11个主要城市出入境管理相关部门均表示,当前应坚持“非必要不旅行”原则,出入境管理部门非必要非紧急情况下不开放护照办理业务。
2020年4月13日,国家移民管理局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严格控制签发各类边境地区出入境证件,限制旅游、探亲、访友等非必要的出入境活动。燃财经看到,至今这一说法和举措未有变化,5月10日,国家移民管理局党组会议上仍重申,严格执行从严从紧的出入境政策。
在国外做中国出境游客生意的相关机构也难以恢复。花甜目前就已经转行做烘焙,“国内一日不开放,我们这种专做中国生意的地接社就没办法。”原本在泰国经营着一家地接社的小迪目前也已经回了国内,“因为我们只做中国,所以国内停止了航班,没有游客就回来了,公司也解散了。”
对于出境游,游客和从业者都还抱有期待,但谁也不知道希望在哪一年。
“前两天还有待过的客人给我发微信,跟我说梦到我了,想到一起玩儿的日子很开心、很幸福。我也回复,期待春暖花开。”但雯儿心里知道,期待是期待的,但幻想还是不要有了,“人生有几个三年可以等?还是先顾好眼前,做好眼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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